【資料圖】
萋萋毛,又名小薊。這種野菜葉子滿身全是刺,嫩時刺軟,可以做菜。葉子的汁還可以止血。開出的小花,也蠻漂亮。它的根扎得很深,因為會跟莊稼爭肥,所以人們常常無視其好處,單單強調(diào)它的“壞處”——有刺扎人。
說起萋萋毛,我情不自禁想起一些往事。
1954年,我10歲,和鄰居女孩一塊報名上一年級。那時我父親已病逝,母親獨自拉扯三個孩子,還能支持我上學,真是不簡單。16歲我參加初中考試,只考語文數(shù)學。分數(shù)考得挺好,可惜按當年規(guī)定,年齡超了,沒能錄取。
我20歲那年,村里辦教育,缺教師,讓我教孩子們學文化。我跟孩子們一塊學習漢語拼音,一些字詞也得到熟悉和鞏固。24歲結(jié)婚后,整天忙著干農(nóng)活,把孩子們養(yǎng)大,供他們上學,教書和讀書也就沒再繼續(xù)下去。
多年后,孫女出生了,我到北京幫忙照看。我和孫女一起看書,由此又開始提筆寫字。這時候已經(jīng)是字認識我,我不認識字了。孫女上小學后,每天她回家寫完作業(yè),我就和孫女一起抄寫《三字經(jīng)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《弟子規(guī)》,抄了好多遍,有的都能背下來,還能默寫出來。這讓我很高興、很充實,覺得生活更有意義了。
近些年,兒子鼓勵我寫回憶錄,說將來給孫輩們看,有意義。我說一個農(nóng)村老太太,沒什么成績,也沒什么功勞,有什么可寫的?兒子說,種地養(yǎng)家糊口就是成績,把孩子培養(yǎng)成材就是功勞,就寫小事小人物,慢慢來,寫一點是一點。我偷偷寫了一些,自己藏著。后來兒子偶然看到了,很高興,說太好了,雖然看著像白開水,可是挺真實挺有味道。他揀出一些成篇的發(fā)到網(wǎng)上,沒想到這些自言自語的白開水小文章,得到了網(wǎng)友們的喜愛和支持。
那之后,我寫得越來越勤了。寫事、寫人、寫物、寫吃、寫玩,莊稼、蔬菜、家畜、炊食、用具等這些我熟悉的東西,都寫到文章里。幾十年里,眼見的、耳聽的、親歷的,用筆記下來,還不少哩。
張嘴說容易,寫在紙上對我來說可就難了。要么字不會寫,要么句子不通。我自己查字典,老伴在網(wǎng)上給我查成語、查諺語。一篇文章一兩千字,草稿寫兩遍,最后再謄清一遍,基本一個禮拜完成一兩篇。除去做飯、吃飯、刷碗、打掃衛(wèi)生,每個星期抽出一天去公園,其余的時間,我都花在筆頭上。
有事忙挺好。在寫的過程中,我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快80歲的老人,忘記了我已腰彎背駝,全身心投入。過去的事浮現(xiàn)在眼前,挺有畫面感。不少事幾十年后再端詳,苦的淡了,好的存了。寫出來是放下,說出來是安慰。我寫的文章,是最簡單、最實在的那種,一眼看到底。能保證的,是自己真實的記錄,是真誠的念想。
寫字作文,還鍛煉了大腦,鍛煉了手指靈活度。自己生活自理,活得有質(zhì)量,不給孩子們添負擔,也是福氣。寫的時候,總覺得時間過得快,仿佛又回到了兒時上學的日子。
兒子給我當編輯,錄入、配圖、發(fā)文,給我買了大字本詞典,還準備了好多本子,囑咐我不要為了節(jié)約寫得太滿,方便以后修改。老伴每次用毛筆書寫標題,還拍了謄清的稿子,通過微信發(fā)給兒子錄入修改。我常想,如果當年娘不讓我去上學,如果村里不讓我當老師,如果不和孫女一起讀書寫字,如果不是兒子鼓勵我繼續(xù)寫,如果不是大家鼓勵指點我,就不會有這些文字。
一次,孫女玩耍時管家門口的小花叫“生命花”,我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名字取得好,于是我的小書就取名叫《生命花》了。這本小書印出來了,我覺得我寫的還不夠格,就當是兒孫給我的禮物吧,讓我在如今這個好時代里活得更有趣味。牡丹花是花,萋萋毛也有花。經(jīng)歷了生命的苦,才體會日子的甜。草木用生命開花,我們用生命生活。不怕千辛萬苦,只要希望在,美好就在,開花的日子一定會到來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3年02月22日 20 版)(責編:趙欣悅、岳弘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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